小说连载:秋日黄花瘦 三
秋日黄花瘦 三
作者:海燕
爱情,它开始得多么鲜艳啊,可最终呢?还不是变得斑驳陆离,何况在这样一个斑驳陆离的年纪里,怎么会有鲜艳的爱情呢?就像有一句谚语说的那样:“倒霉的人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倒霉的命运,而且这种命运会一直持续下去。”
苏玫一直觉得第一次爱情来得太过突然,就像一棵还没有扎稳根的小草遭遇了一次泥石流,叶子被打得七零八落,根也受了伤。她不能再相信突然而降的爱情,这种爱情,不是灾难,就是陷阱,她的青春已经只剩下虚浮在眼底的一抹颜色了,她没有时间浪费感情,她必须要收起这份心,投资一份可以终生依靠的感情。苏玫虽然不确定这种感情是不是干瘪的,但至少应该是可靠的,像那个新来的男生这种年纪的应该不会懂,隐隐约约的,苏玫觉得他的身体还在散发一种肉体的欲望,而这正是苏玫最怕的,她在原生那里受过伤。
但是,白天的相遇始终是不可避免的。苏玫是一名会计,那个男生,对了,他叫什么来,苏玫想了半天,才想起他大概叫李力——一个一点分量都没有的名字,李力是一名推销员,他的订单都要交由出纳,偏偏他的订单非常之多,因此,他来会计室的机会就最多。
一大早,李力就拿着订单来找出纳员李慧了。以苏玫三十五岁的眼睛来看,李慧是喜欢李力的,尽管她声称自己有男朋友,可是李慧还是抵挡不住李力的气场,你看她每次见到李力,那张漂亮的小脸蛋都会绷得紧紧的,有必要吗?这不是欲盖弥彰吗?李力一笑,那一口白牙立刻就晃得李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。明明是喜欢得紧,偏偏表现得不在乎,小狐狸精!苏玫被自己的这种想法吓坏了,这不是明显的嫉妒心理吗?因为心中“畸恋”着李力,就草木皆兵吗?年轻人谈恋爱,有什么过错吗?倒是自己太可耻,表面上不动声色,内心里却翻江倒海,不用正眼看人,偏偏生出第三只“暗眼”,捕捉着着李力的一举一动,李力皱一皱眉毛,自己的心弦就要响三天。
苏玫狠狠地掐住自己的手指,深深地把头埋下去,生怕被李慧和李力发现自己的这种小心思。她伸手去抚摸自己右眼侧面的一道疤痕,讽刺着自己:“这个世界就没给你这号人留下爱情的机会。”她蹂躏着自己的心灵,然后慢慢伤着心。
这时冷不丁听李力喊了一声:“苏姐!”苏玫吓得一哆嗦,手里的笔“啪”一下掉到了地上。她惊慌地答应着,回头去看。李力大步流星走过来,弯腰捡起笔递给苏玫,笑着说道:“我的声音是不是太大了,好像吓你一跳。”苏玫掩饰着自己的慌乱,上去一把抢过那支笔,连说:“没有,没有。”她无法说更多的话,李力就站在她的身边,这是一个严重的问题,严重到让她无法呼吸,她紧张地想:“李慧会怎么看我呢?一定以为我是一个女疯子,不,是一个女色鬼。啊,啊……”苏玫觉得自己的衣扣特别紧,耳边痒痒的,似乎有汗水流下了,完了,这个世界完了,不能啊,不能啊,我是一个姐姐啊,我怎么能表现得这么紧张呢?我必须要抬起头来,必须的!
苏玫逼着自己抬起头看李力,哦,那不过是一张普通的脸,只是眼睛比较有神罢了,并没有多么可怕,也没有风刀霜剑。苏玫松了口气,她忽然想起来,问道:“你叫我什么事?”这回倒换成李力傻愣愣的了,他很惊异地看着她,苏玫知道,如果没有十二万分的定力,一定会被自己的怪异举动吸进精神病的世界去,自己就是有这样的能力。苏玫开始得意起来,猜吧,以为我喜欢你,怎么可能呢?你不过是一个小孩子,跟我逗,还嫩点。瞧你那张脸吧,还不如我的第一任男友漂亮呢!
李力说了几句什么话,似乎是说什么出去游玩的事情,苏玫三心二意地答应着,头又慢慢低下去,李力觉得没有意思,也就走开了,李慧也跟着他出去了,这时苏玫却猛然清醒过来,她抬起头,看着李力的背影,李力,你怎么能和他比呢?连背影也这样孱弱呢!苏玫一下子扑倒在办公桌上,像一条被搁浅了的鱼儿,嘴里拼命吐着泡泡,她吐出的,却是那个埋藏了十七年的名字——原生。
此时,原生的身影和李力的身影叠加在了一起,错,错,错,人如旧,可是今非昨,十八岁,三十五岁,这中间有多少年的离索。人面依旧在,可是桃花已不再笑春风。
十七年来,苏玫以为自己早已经忘记了原生,就像是忘记一块擦鞋布一样,原生不过是一个垃圾,可是原生似乎并不甘心,他又借尸还魂了。苏玫冲着李力的背影啐了一口,心虚地叹了一口气,李力和原生有什么关系呢?此时,把原生从过去的废墟里扯出来,只不过是她的一个借口,一个企图压制住她这股爱情邪火的借口。可是到底怎样压制,她还没有想好,是用爱情不可靠,把原生作为反面教材,还是说自己曾经有一份刻骨铭心的爱,任谁也代替不了原生呢?
苏玫认真地在心里掂了掂原生的分量,轻飘飘的,似有若无,她的爱情并没有足够浓,当时间被无限拉长,爱情稀薄的如两万四千里外高空的空气。更为可怕的是,曾经赤裸裸的爱如今有了廉耻,被穿上了衣服,戴上了帽子,学会了正点说话,装模作样地站在历史的那一端,拿着教鞭,敲打着苏玫的每一根恋爱神经,让苏玫的情感再一次发生裂变。
苏玫忽然想起她曾经看过的一则故事:
导师给他的学生上第一堂课时,提出了一个非常简单的问题。导师的问题是:当你们带着猎枪去打猎的时候,发现了一只兔子,你们第一件事会做什么?这个事情看起来再简单不过了,所有的学生都回答,立即向兔子开枪。
导师说:如果是我的话,做的第一件事肯定不是开枪,而是判断一下这个兔子是否在我猎枪的射程之内。只有在猎枪的射程之内,才能打中猎物。
导师补充说:我给你们出这道题,其实是在提醒你们,这个世界上诱人的猎物非常多,但是你手里的这把枪射程是有限的。盲目地向射程之外的猎物开枪,只能是让想射杀的猎物离你越来越远。即使猎物在你的射程之内,也是离你越近你射中的机率越大。
如今,李力不在自己的射程之内,这是非常肯定的事情。自己这样丑,李力帅气得要命;自己这样老,李力年轻得能掐出水来;自己这样沉闷,李力活泼得如一团火;自己这样笨拙,李力却机灵得像当年的齐天大圣,上可飞天,下可入地。
苏玫一条一条给自己摆事实、讲道理,然后苦口婆心地自劝道:“妇女对一个少年拥有这样的痴情,这是无法解释的生理现象,这是一种精神越轨,是‘卑鄙下贱’的”。苏玫用这些扎心的形容词来刺激自己,她必须要回到正常人的行列。她已经不正常了这么多年,再也不能让这种不正常延续下去了。
这样的字眼对苏玫来说通常都十分有效,她对于那些引起别人耻笑的事情从来就不敢越雷池一步。苏玫一边鄙薄着自己,自己是一个什么也不是的老女人,一边矛盾地评价着李力,时而鄙薄——不过是一个并不值得注意的普通男生,时而仰视——太出色的一个男生,自己根本就望尘莫及。
然而相思是杂草,野火烧尽了,春风吹还生。尽管苏玫和李力办公的地方隔着一堵墙,可是,苏玫能听到李力发出的所有声音,他铿锵有力的脚步声,他富有磁性的咳嗽声,都是她心跳的理由,甚至他的呼吸声,都被苏玫截获破译——她愣是能从空气的震动中捕获到李力呼出的那绺气流,疯了,完全疯了。有那么几个夜晚,苏玫甚至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出窍了,就像是某部电影里那个寻爱的小鹦鹉,魂魄附在心爱的人身上,苏玫的灵魂并没有附到李力,不知道它到底飞到了哪里,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,扯也扯不回来。就连腔子里的这口气,也是靠不住的,它随时会出卖自己。苏玫从来没有感到如此的惊恐,她一定要摆脱,一定要摆脱这种不伦之恋。她要闭塞视听,越是靠不住,她就越要挣扎,越要让自己变得可靠。苏玫记得冠弼曾经说过一句话:“人唯一能靠得住的就是自己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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